云皎月眼里多出幾分探究意味,一副非要思索出幕后東家是誰的樣子。
想了半天,想不出來。
深鎖眉目良久沒出聲,最后選擇不為難自己,開始處理當下非要處理不可的事情。
鑒于她想和望滄樓內那些商戶做的交易,根本見不得光。
只能慎而又慎復盤和榮寶齋合作一事。
凝神摩挲著雙指指腹,問道,“高老,容我冒昧問一句。”
“你為何要將所有進京的故友之子,全都請到望滄樓?真的只是因為那里安全?”
高老捻須的動作僵了僵,很快熱忱點頭,“自然。”
云皎月寒眸愣了愣,回過神警戒死盯對方,“可是……你的故友之子近日由你照料。”
“那最安全的地方,難道不是你們高家?”
眼下,在她拿出交易賬本,或者在商戶們被祁長瑾押進京都之前。
所有和姜王府做了謀逆生意的商戶,都會因為沒有證據,無法被定罪。
可是沒證據,不意味旁人不知道哪些商戶是八九不離十的謀逆罪犯!
大戶人家的主君數月不在家,消息絕無可能瞞住!
就算是編了個重病纏身需要靜養的由頭,那也得請大夫!
除非家里備著大夫,外加家中下人口風嚴。
否則主君不在家,這種事情沒幾日就能和墻破洞漏風,消息一下子就傳出去!
云皎月話音落下,高老臉色剎那間白了白。
他咽了咽口水,略微傾向椅背上的身子忽而挺直。
找了個合適的理由道,“榮、榮寶齋談生意,向來不在本家談。”
云皎月步步緊逼,“不在本家,私宅也可!”
“高家的宅子,應當不止主宅一處吧?”
她單手捏著自己的下巴,垂眸呈思考狀。
語氣悠揚起來,“讓我猜猜,高老您究竟為何要將邀客的地點設在望滄樓。”
高老捋須的手停下,搭在玫瑰椅兩側扶手上。
動了動嘴巴想解釋,云皎月卻豎著伸出手掌,示意對方別說話。
前者呼吸都抖了一下,心臟懸著不敢出聲。
“高老,你先前對我所說的故友之子說辭,我深信不疑。”
“只因袁州發動兵變之后,我在青州又逗留了幾日。”
“算算日子,您的幾位故友家,若是離京中不遠,家里子女收到信件的確能早我幾日進京。”
“是啊。”高老點點頭,附和,“他們的確是比祁夫人你早幾日進的京。”
意識到云皎月對他并不信任。
手心出了汗,老臉都皺到一塊。
連忙解釋,“哎呀祁夫人,你這女子年紀輕,心思還真是深。”
“你這防備心怎的這么重?你信我,我真沒捏造什么誑話騙你!”
急了,“要是我真說了什么謊話,你讓城隍爺即刻降道天雷懲戒我還不行嗎!”
云皎月瞅了對方一眼,越發覺得事情莫測起來。
她可不信天雷能說劈就劈。
淡淡重復道,“您的話,您敢說我就敢信。”
高老覺著自己的話跟打了自己一悶棍一樣。
有苦說不出,急得油煎火燎,“那你這女娃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云皎月沒搭話,氣定神閑起身走到堂屋外,喊了一聲霜商。
等人來了后,抬著下巴望向內院方向。
攏了攏霜商的衣領,吩咐道,“你去我屋子里找件衣裳換上,就是那件天青色的豎領長衫。”
“天氣冷,再穿件紅色的花鳥紋披風吧。”
霜商被自家主母超出規制的關懷鬧得一頭霧水。
糾結出聲,“夫人,我一個婢女……”
“您說的那件大紅花鳥紋披風,那上頭的飛禽都是金線而繡,我穿就太招搖了。”
“就是要招搖!”云皎月擲地有聲,“我是要你去撐場面!讓所見你之人,皆認為是我云皎月到場!”
“啊?”霜商不明所以。
云皎月推著霜商的身子往外走,隨便編了個理由,“我想吃望滄樓的燒鴿子,你戴著帷帽親自去走一趟。”
又沖著不遠處的煙景道,“你陪霜商一塊去,換完衣服再給她梳個三綹頭。”
想著人手不夠,“你們坐馬車去,對了,把程管事和李管事也帶上。”
“等到望滄樓門口,讓兩人裝著去別處采買,走得略遠些后,再偷摸著望風。”
“我要知道,你們進去后,究竟是哪路人馬會進望滄樓!”
清脆嗓音不急不慢,還帶了一抹顯而易見運籌帷幄的悅然。
與此同時,不同于云皎月的弛然。
堂屋里的高老瞬間焦急地從玫瑰椅上站起。
他口干舌燥,把先前霜商給他續的茶一股腦全喝下去。
看了眼座椅,慪火得很!難以下坐!
一邊欣賞這個商界小輩心細如塵和慎始慎終,一邊又懊惱。
懊惱于他從未見過有像云皎月這樣難纏的人!
捂著胸口血壓猛漲,“我說祁夫人,你到底是想干什么?”
“你讓婢女假扮你去望滄樓,這是信不過我?你認為我不是誠心來和你談生意的?”
云皎月逐漸找回自己的主場,“高老,您這一大把年紀站起來別累壞身子。”
“您坐,您坐。”
客套扶高老坐下,言歸正傳談生意,“我記得高老你的讓步是七三分潤。”
“這樣,我的底線也是七三分潤,只不過……是我七你三。”
高老瞪大眼睛,氣得不斷捶著自己的胸膛。
高月見狀起身,往自家祖父身邊走,給人順氣。
然則不管怎么順氣,高老都咽不下這口氣!
兩人無法相信,怎么好說歹說,云皎月不僅沒同意分潤方案,竟然還摒棄原先祁家五五分潤那套模式,直接獅子大開口?
云皎月眉眼柔和似不沾染半分銅臭味,眼睛彎彎,“高老,我們來打個賭。”
“若我的婢女從望滄樓回來,她們告知我望滄樓風平浪靜,無人在她們進去后尾隨甚至假意或真心地圍捕。”
“那我愿意往后和榮寶齋合作,公平的五五分潤。”
話鋒一轉,女人眼眸里藏著淡淡鋒芒。
言語滲著危險,似笑非笑,“若她們回來后,告訴我有人尾隨和圍捕。”
“那就證明你們高家和人聯合做局,想設計我和謀逆罪犯扯上關聯!”
“沒、我們沒有!”高老急忙否認。
“不用否認的這么快。”
“有或者沒有,最多半個時辰就能見分曉!”
云皎月漆黑眼眸淬毒一般,了然于胸道,“高老,做大生意的人,少不了要尋求靠山當做依仗。”
“你們高家的依仗,又是誰?”
高老眉心緊皺,被問到要緊的問題,嘴唇緊閉。
見對方神情肅穆,無話可說。
云皎月輕嗤設想道,“我之前就在想,如果我真應你們的邀約去了望滄樓。”
“到時候一室之內,豈不是人人皆能污蔑,我是為了幫他們脫身謀逆之罪而前去商議?”
“要是事實真如我所猜想,別說什么分潤不分潤!”
“往后京都乃至各州縣!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經營和榮寶齋一樣的鋪面!”
云皎月杏眼迸射出滔天濃烈的怒意。
冷聲警告,譏誚道,“屆時,你們賣什么……我就賣什么。”
“無論如何,我要讓你們在慘淡經營后,再無卷土重來之勢,甚至讓祖孫數代幾輩都貧困潦倒!”
高老密密麻麻皺紋布滿的額頭不停冒出細汗,對于商戶來說,讓幾輩人窮困潦倒就是最陰毒的害人法子!
他們榮寶齋生意是出了名的不錯。
售賣的物件,個個不是奇珍異寶就是高雅之物。
但所經營的類別較之祁家名下的農莊田莊錢莊首飾鋪之類,就太過單一。
要是雙方真成為競爭對手……
他們高家的榮寶齋,就算不關門大吉,也會受到重創!
高老胸口岔氣,叫苦不迭,“祁夫人,你小小年紀就會做生意。”
“那句話怎么說來著,惺惺惜惺惺!”
“我是上趕著來和你做生意的,怎么會害你?!”
“再說,你不是有想和謀逆商戶做交易的意思嗎?我也算在幫你啊!”
云皎月抵死不認,“我什么時候說我要和他們做交易了?!就是剛剛我也沒承認啊!”
誠然,她暗地里的確想漫天要價,和謀逆商戶做交易!
但這種事情,明面上承認了就是授人以柄!
高老捂著胸口趴在扶手上大口呼吸。
高月想得透徹,扯了扯自家祖父的袖子,“祖父,你別著急。”
“祁夫人不是都說了?她愿意七三分潤。”
鎮靜出聲,“祁夫人讓婢女去望滄樓買燒鴿子,事后只說要么五五分潤,要么就要往死里對付我們榮寶齋。”
“可她并沒有提及究竟是何種情況,才肯和我們七三分。”
話畢,高老穩下不少心神。
打起精神扶正自己頭上的青玉冠,將蘑菇首玉簪往里推了推。
剛剛被氣得垂首晃身靠在扶手上的動作太大,不知衣冠有無整齊。
云皎月高看了眼這個遇急事泰然自若的高家孫女一眼。
從喉間不疾不徐傳出冷冽聲響:
“假使你們真想留有合作余地,按我所說七三分潤。”
“那就在我的人回府前——”
“告訴我指使你們誘我去望滄樓的人……究竟是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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